我奶奶这个大嘴巴,满世界说我妈装相,学文化人写信。
村里人还来看热闹,阴阳怪气的笑话我妈,说她肚子里没墨,尽作怪。
我妈反驳说:「我这是要给市里的报纸投稿的!什么写信,不懂别瞎说。」
她这么一说,连我那个话少的二婶都开口了。
二婶拉拢着脸说道:「大嫂,你就这样的,别侮辱了文学!」
哎呦,听听,文学这俩字,多高尚呢。
仿佛说出这两个字,我家的鸡屎都变香了。
这么多年,我二婶就是靠着文学俩字,在我家当菩萨呢!
她高中毕业,天天做着文学梦,我二叔每次回来,都把她写的信拿去投稿。
可来来回回这么多年,也没见她发表过一篇。
「我这样的咋了?」我妈扬了扬手里的稿纸,往地上呸了一声:「没有我这样的,你这清高的高中生,能每天一睁眼就能吃上饭?你那些脏衣服,是谁给你洗的?地里的活儿,又是谁给你干的!」
我妈越说越气,嗓门都拔高了:「我告诉你,从今往后谁家的活儿谁自己干!我们各家都有三亩地,别指望我去给你种。从今往后,我做饭你就得洗碗。否则的话,你给老娘喝西北风去!」
我奶急道:「你别蹬鼻子上脸啊,少说两句。我听女婿的,不打骂你,可是该干的活儿,你一样不能少!眼看着就要秋收了,你别想偷懒。咱家那六亩地,可指望你了。」
这一次,我妈没有说那么多话。
她掷地有声的问了三个字:「凭什么!」
是啊!凭什么!
这三个字,像是一道惊雷一样,在我脑子里炸开。
我妈说的我二婶脸都白了!
可我却听着痛快!
我二婶嫁进来这八年,就因为二叔在县里干活,就因为她生了个男娃,在家啥也不用干。
还有我奶,听说她从前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,可现在全指望我妈!
播种的时候,六亩地啊,我妈一个人从早忙到晚。
她在地里忙一天,回家以后连口饭都没有。
我奶打麻将不见人影,我二婶关起门来买吃。
至于我那个爸,活着跟死了没甚差别。
地里的活儿是一点不干,仗着自己泥瓦匠手艺,混点烟钱酒钱。
他觉得自己了不起哩,觉得自己挣了不少钱,可他啥时候拿回来一分钱!
家里能攒下点钱,都是我妈种地养鸡、血汗换来的!
我妈性子软,不会讲话。种地、洗衣服、做饭,样样都是她干。
她干这么多活儿,没有落下一句好话,反而动辄被我奶跟我爸爸打骂。
以前就因为她劝我爸洗洗脚再睡,被我爸打的鼻青脸肿,还说什么:「死女人!还敢嫌弃老子了,我看就是打你打的轻了!」
他没钱了,还问我妈要,口口声声说:「老子挣钱养家糊口,跟你要几个花花怎么了!」
我妈受了那么多罪。
今天,终于有人替她问了一句。